【喻黄】旧时堂前花

想了想还是觉得别放主号了,就挪过来了……


“哎,你知道吗,咱们村新来了个小伙儿,长得挺俊,脑子却是坏的。”

“怎么说怎么说?”

“他啊,整天就知道坐在院子里对着棵紫藤发呆,念叨着什么舞不舞,歌不歌的。”

“可惜了,我看隔壁王婶还想给他说门亲事呢,村西头赵家姑娘不是看他长得俊,想招他做上门女婿么,没想到这小相公竟是个傻的,看来这门亲事是说不成咯!”


历数京城中的名门望族,黄家便不是其中的头一份,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拨儿。黄大公子已入朝为官,二公子在军中历练,名声最响亮的却是小公子黄少天。文武双全,貌比潘安,更有御赐的“剑圣”之称,剑术飘逸灵动,作剑舞时直如天人之姿。

小公子不喜同人交游,每每只在自己院中舞剑念书,勤学之名亦传遍天下。


黄少天自己每次听到这话便要嗤之以鼻,这些人,自己耐不住性子读书、狠不下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,倒觉得旁人能全然脱去凡夫俗子的懒惰了?他才没那么勤奋咧!

黄少天自己住一个院子,院中置一竹架,架上爬满紫藤花。

他第一次见喻文州,正是在这紫藤花下。


彼时黄少天不过五六岁的光景,还是个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娃娃,见一袭白衣的青年横卧于纷纷飘落的紫色花瓣之下,一时惊为天人,甚至不敢走上前去。两只小胖手揪着衣角,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:“哥哥,你是神仙吗?”

白衣青年朝他微笑,化作一阵轻烟散去。

自那以后,黄少天便时常感到身边另一人的存在,有时是自动磨好的墨;有时是花瓶里刚刚折下、犹带露水的鲜花;有时是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,醒来却发现身上披了一条薄毯;有时是翌日醒来,发现前夜画到一半不知何以为继的画被人补全。

甚至有些时候,当他练习剑法摆出的姿势不对,一只手会轻轻握住他的手腕,抑或揽住他的腰身,为他纠正姿势,分明有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,还能嗅到一阵淡淡香气,回首去看,却只见白色衣角掠过。


十六岁的时候,黄少天生平第一次梦见一个人。

从别后,忆相逢。几回魂梦与君同。

仍是紫藤花下,白衣青年横卧于一地花瓣之上。他却像受到蛊惑般走了过去。

紫藤花纷纷扬扬落下,亦如一件件抛落在地的衣衫。

丞相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双手被反剪身后,以一种难以启齿的姿态承受这世间最最教人意乱情迷的欢愉。

自此尝过七情六欲,白纸不再是白纸,懵懂一片的心田,悠悠飘进一瓣紫藤花。

夜色温凉如水,月光缱绻。视线尽头是一张自始至终温柔含笑的脸,眉目如画,清隽端方。


梦醒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中泛紫的眼睛,顾不上害羞,也忘记了怀疑这人的身份和来由,脱口而出的竟是:“你叫什么名字?别走!”

“喻文州。”

白衣青年的声音与他在脑海中想象过的一般无二,如脉脉流水,如春水煎茶,娓娓道来,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意味。

不由想起他在梦里听到对方偶然漏出的几声喘息,隐忍又禁欲,却莫名撩人。

想到这里,小公子偷偷红了脸。


黄少天很快就知道了,喻文州是那株紫藤花变的。自从相识后,喻文州也不再故意隐去身形,于是黄少天更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缩在这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里,简直乐不思蜀。

公子王孙来邀,不去不去;文人墨客来请,晚生才疏学浅,不敢不敢。

哪管外头唱什么“生子当如黄少天”,虚名于我如浮云,黄小公子只管沉溺于另一人给予的无边温柔中。


十八生辰那日,黄少天多喝了几盅酒,唱着“我歌月徘徊,我舞月凌乱”、踏着乱七八糟的剑影步回到院中。

院门关上,黄少天放任自己跌进白衣青年怀中,红扑扑的脸上犹带几分傻气的笑:“文州,你今日还没有向我道贺,也没有送我生辰礼。”

喻文州捉住他的下巴,轻声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
黄少天怔怔看着他,笑意敛去,表情忽然变得有几分凶狠。

“我想要你。”


那一年的花开得很盛。


天下最擅长遗忘的人,是老百姓。

几年之前,说起黄家的小公子黄少天,天下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年方弱冠,却做得了文章,也提得起刀剑。更曾于紫极殿上为圣人作剑舞。剑舞名为“剑定天下”,舞罢博得满堂喝彩,就连前来进贡的番邦使臣也赞不绝口,黄小公子得了圣人御口封赏的“剑圣”之称,在京中一时炙手可热。

然而权势之争向来是火中取粟,随着新党的崛起,以几大世家为首的旧集团风吹雨打去。如今街头巷尾之中,小孩唱的歌谣里再也没有黄少天等几个世家公子的名字,连带着他们的去向,也无人知晓了。

有些消息灵通的,知道黄家抄家后那天晚上,天上劈下来一道闪电直奔黄家内院而去,将偌大一个黄府全都烧成了灰。圣人垂怜,便允了这一家老小回归故里。也算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”。


“哥哥,你这次讲的故事,我怎么没有听懂啊?那个对着紫藤发呆的傻子到底是不是黄少天?黄少天在念叨什么?他们一家不是随他父亲告老还乡了吗,为什么他会一个人去了别的地方。喻文州呢?喻文州去哪里了?他不和黄少天在一起了吗?”

几个年纪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的孩子团团围着一个青年,发问的孩子是村里读书读得最好的孩子,思维清晰,头脑灵活。

青年心道,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,将来一定要考个状元给蓝溪村光耀门楣。

青年摇头晃脑吟道:“彩袖殷勤捧玉钟。当年拚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影风。

从别后,忆相逢。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

小孩呆了:“这,这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
青年笑着伸出一根手指:“刚才的问题里,你只能选一个问。说吧,你最想知道哪个答案?”

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女孩轻轻扯了扯青年的衣袖,望着那张英俊面容上的笑容,她有些脸红,但还是小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:“哥哥,我想知道最后黄少天等到喻文州了吗?”

青年愣了一下。

正在他愣神的工夫,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:“你又不好好教他们读书,给他们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。”

“怎么乱七八糟了!”青年不服气道。一低头,发现几个孩子都在偷偷捂嘴笑。

“喻哥哥,你是不是也听过这个故事呀?那你告诉我们,黄少天到底等到喻文州没有?”最开始发问的小孩带头起哄。

喻文州笑了笑:“等到了。他们没有分开过,会一直一直,一直在一起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黄少天身上,如同一朵花的飘落。


四目相对,恍然还是盛景华年之时,你作剑舞,剑如江海凝清光,人如缥缈惊鸿影,我斜倚紫藤花下,为你煮一壶茶,同你共赴一场大梦。

梦里流年偷换,不觉风霜。


END


补充阅读:

《鹧鸪天·彩袖殷勤捧玉钟》晏几道

紫藤花的花语:沉迷的、执著的、缠绵悠长的爱,最幸福的时刻。对恋人的不舍。

我主号头像那张美人托腮喻(不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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